半夏小說

迢遙其一

關燈
迢遙其一

在難訓向展州進發的同時,狐蠻蠻也一路風餐露宿,往西域而去。

他的捕獵技術還是沒什麽長進,也不太想去偷東西吃了,就這麽一天一只免費燒雞艱難度日,再額外吃點山上的野菜,還不幸把自己給吃吐了。

“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。”狐蠻蠻吐完躺在路邊喘氣,“你是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啊。”

系統小聲道:“哎呀,那兩種野菜太難分了。”

狐蠻蠻閉着眼道:“還要走多遠?”

“按你現在的速度,起碼還要五天。”系統道,“不過你有必要跑這麽遠嗎?就算是為了躲九王......”

狐蠻蠻道:“你知道什麽!在原書裏,我就是被那個渣攻找到的!有人向他舉薦了我,說青丘有一只上古仙狐,神通廣大,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,所以他就鋪開天羅地網找我。如果我現在還留在大邺,保不齊又要被抓去。”

系統好奇道:“那你真的知道嗎?”

狐蠻蠻撇嘴道:“狐蠻蠻知道,狐蠻蠻就是為了幫他奪皇位才耗盡修為的,原本的國運在八王身上。”

“啊,那......”

系統還沒說完,狐蠻蠻忽然聽見草叢裏窸窸窣窣,他抽鼻子一聞,聞見一股兔子的臭味。

出于狐貍的本能,狐蠻蠻下意識咽了咽口水。

只見草叢裏拱出一只灰撲撲的黃兔子,叼着個饅頭幾下蹦到狐蠻蠻面前。它把饅頭放下,道:“給,給你。”

狐蠻蠻眼睛一亮,翻身爬起來,道:“哪裏來的?”

兔子不好意思道:“別人家喂雞的,我偷來的。”

狐蠻蠻這才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,道:“你不會一路都跟着我吧?”

兔子眼睛紅紅,道:“你救了我,我就想跟着你,幫你,唔......幫你偷東西吃。”

狐蠻蠻哭笑不得,道:“咱倆可太有出息了。”

“那你同意我跟着啦?”

狐蠻蠻啃着饅頭道:“不然還能怎麽辦。只不過咱倆都要小心了,別被人抓去扒皮做圍脖。”

說到這裏,狐蠻蠻不禁想到了難訓那件狐皮大氅,身上頓時隐隐作痛。

*

難訓此行帶了衛隊典軍傅光、祖梁,副典軍滿進、董琛,并三千衛隊。他提前知會了展州刺史,刺史很快回信說他已經把刺史府騰了出來,供大将軍行轅所用。

路上用不了炭火,更冷了,傅光卻沒穿狐皮大氅,難訓問他時,傅光道:“大将軍賞賜的愛物,卑職自然要逢年過節再穿,否則趕路弄髒了可怎麽好。今年回京過年,正是最好的時候。”

祖梁笑道:“良倫打的好主意,這是要過個暖和的年。也罷,我與重泰、子堅三人裹着棉被也能過冬。”

滿進和董琛也跟着打趣傅光。難訓在馬車中含笑聽着,眸中卻隐有憂色。

他們都在期盼跟着難訓回斡都過年,可難訓對此卻沒有十分的把握。他靠在馬車壁上,手裏捏了兩枚核桃玩兒,思緒飄回了剛剛做大将軍的時候。

一個二十出頭的毛小子,寸功未立,僅憑皇子的身份就成了三軍主帥,如何服衆。三州的将軍們表面恭敬,心裏卻是另一回事。

其中,年過花甲的扈老将軍最是不服,難訓和他的孫子年紀差不多,他擔心難訓白白折損将士們的性命,因此多次對難訓出言頂撞,難訓的懲罰也沒有讓他悔改。

後來的一次作戰中,扈老将軍中了敵軍埋伏,難訓親自去救他,引着他往外沖時,扈老将軍墜馬,馬鞍子斷裂掉落。難訓見狀,調轉馬頭回來,把自己的馬鞍給了扈老将軍,而他自己則騎着沒有馬鞍的潛麟騰淵馬,硬生生殺了出來。

回到營中,扈老将軍解了铠甲,主動來到中軍帳前請罪,聲淚俱下,稱自己無顏留在軍中,請求告老還鄉,奉還朝廷所賜一切封賞。但難訓沒有責怪他,而是領着他打了一次大勝仗,扈老将軍親手斬殺上次埋伏他們的敵軍主将。

自此之後,衆将對難訓佩服得五體投地,他的軍令再也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。這件事也讓難訓又得了個美名,世人皆道八王“回馬去鞍”,心胸何等寬廣,真乃大将風範。

能夠憑自己的本事得到手下所有将軍的心悅誠服,這種成就感無以言表。那時候,難訓真的很滿足于做大将軍。

然而人的欲望是沒有窮盡的,即便是難訓也不能免俗。父皇對難諄越來越明顯的疼愛讓難訓不安,遲遲不立太子更是讓他心慌。一旦難諄真的登上皇位,第一個要死的就是難訓。

他開始為将來綢缪。

難訓手握兵權,動作不能太明顯,否則就是造反。所以他只能培養文肅接他的班,這樣他才能放心回京争太子位,還要拉攏陶臻所代表的公原陶氏,可又不能讓這兩個人過于親密。制衡所有臣子正是為君之道。

文肅和陶臻越過難訓,私下商談難訓不知道的事,還讓傅光發現告訴了難訓,這已經犯了人臣的忌諱。難訓雖然沒有明言,但他們兩個如果夠聰明,這次就該借軍令鬧鬧矛盾了,不管是真鬧還是假鬧,他們今後都會知道和對方疏遠些。

難訓想到這裏,輕聲一笑。從前他在心中感嘆伴君如伴虎,即使在親爹面前也要謹慎小心,可如今他自己倒成了那個“君”。此中滋味,實在難堪。

他可以預見往後的日子大概都會是這樣,算計所有兄弟,防備制衡着手下所有文臣武将、身邊所有妻妾兒女,對誰都不能付出全部的信任。所謂高處不勝寒,歷代帝王,無一例外。

難訓想得困倦,打了個盹,夢裏看見一只漂亮的紅狐貍,懶洋洋窩在地上。難訓走近時,它只是輕輕一擡眼,便幻化成了一個桃花含露般的人物,用芭蕉葉遮着身子,柳條綁住長發,天質自然,卻又能勾得人喪魄銷魂。

難訓明知是夢,卻還是盯着那沒有被芭蕉葉遮住的兩條勻稱小腿挪不開眼。

他朝難訓伸手,難訓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蹲下,這狐貍精一條小腿擡起,蹭在難訓身上,大尾巴在身後緩緩甩動。

“王爺......”狐貍精順着難訓的手臂往上摸。

難訓怔愣的片刻,餘光突然瞥見狐貍精春筍般的手指變成了利爪,仿佛下一秒就要掐進難訓的皮肉裏。

“王爺。”馬車外,傅光喚他,“黃昏了,是否下令駐紮?”

難訓睜開眼,坐直身體,道:“駐紮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*

“兔子!兔子!你在哪裏!”狐蠻蠻在野地焦急地呼喚。

天黑以後,兔子說要去附近偷東西給狐蠻蠻吃,可是過了許久,狐蠻蠻都一覺睡醒了,兔子卻還是沒有回來。

動物有動物的語言,他的呼喚聽在此處駐紮的難訓衛隊耳中,就成了詭異的叫聲,在夜深人靜裏聽得人汗毛直豎。

“肯定是狐貍,狐貍叫就是這樣,有些像人,又有些像貓。”一個士兵道,“留神着些,別讓狐貍跑進來了,大将軍不喜歡狐貍。”

換班的士兵正巧過來,玩笑道:“怕什麽?聽聞方才巡邏的捉了只野兔,再把這只狐貍捉了,一并給大将軍燒來吃。”

說着大将軍,大将軍這就路過了。

難訓讓狐蠻蠻的叫聲吵得睡不着,他幹脆出來走走。滿進跟在他身後,道:“卑職方才為大将軍打理铠甲,卻見铠甲上的腰帶扣不見了,不知是不是卑職收拾的時候疏忽,把腰帶扣碰掉了。”

難訓道:“丢了,讓工匠打個新的就是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吵得很。”難訓蹙眉,望着遠處巡邏士兵手裏的火把,“它在叫什麽?”

滿進道:“卑職派人去把它趕走吧。”

難訓點了點頭。

傅光這會兒正帶隊巡邏,一只灰黃色的野兔被綁着後腿,倒挂在他的馬鞍上。野兔的腿還受了傷,這會兒幾乎沒什麽力氣掙紮了,只是偶爾顫抖一下。

傅光挺開心的。前天捉個狐貍,得了件狐皮大氅,今天捉只兔子,他正好缺個圍脖。

他正尋思着,斜刺裏冷不丁竄出個東西,一頭撞在他的馬上,傅光下意識拔劍,卻見那只狐貍已經趁着剛才撞上來的機會咬斷了綁縛兔子的繩索,它這會兒嘴裏叼着兔子,眼睛綠油油的,站在路邊扭頭惡狠狠地瞪着傅光。

“搶食兒是吧?!”黑暗裏,傅光認不出這是不是上回的狐貍,他也沒想太多,直接張弓搭箭,“正好,來兩個我宰一雙!”

狐貍躲過一箭,鑽進草叢,氣得傅光罵罵咧咧。

狐蠻蠻叼着奄奄一息的兔子,四條腿跑得都快不沾地了。兔子已經失血太多,再不治傷它肯定會死。

他徑直跑到了難訓的營寨外面,停下喘了口氣。

狐蠻蠻顧不得太多了。這荒山野嶺的,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求助,再說他是只狐貍,即便遇上別人,別人大概也只會把他和兔子一起拿下。

鹿砦守衛森嚴,裏三層外三層,任何人往裏闖都是送死,狐蠻蠻憑借體格優勢,還有一腔不管不顧的勇氣,豁出命沖了過去。士兵們紛紛追趕抓捕,狐蠻蠻頭也不回,眼裏只有最中央的中軍帳。

他深信,只要見到難訓,難訓一定會救他的兔子。




本站無彈出廣告,永久域名( xbanxia.com )

錯誤提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