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夏小說

燕然其二

關燈
燕然其二

駝隊進了城堡,一刻也沒歇,把平板車上的蓋布掀開一半,邊走邊賣。這都是從中原換來的絲綢,到了西域可以賣出天價,且十分搶手,駝隊周圍很快就聚集了不少胡人。

他們砍價的聲音也沒能吵醒狐蠻蠻,他枕在絲綢上睡得十分香甜。眼瞧着前頭幾車的絲綢漸少,商隊的随從要來拉開最後這輛車的蓋布了,系統打開最大音量,對着狐蠻蠻大喊:“快起來——!要被發現了——!”

“嗷嗷嗷嗷嗷!!!”狐蠻蠻吓得心髒都快蹦出來了,他從睡夢中驚醒,眼睛都沒睜開,四條腿就先瘋狂刨地,随即腳下一空,“砰”的從車裏摔下來。

随從也吓一跳,看清是只狐貍,他連忙去檢查絲綢,倒也沒有和狐蠻蠻計較。狐蠻蠻本來就沒睡醒,現在又摔暈了,趴在地上緩了兩秒鐘。他剛剛爬起來,餘光突然瞥見一個黑影向自己沖來,緊接着就聽見周圍人群爆發出驚呼。

系統也跟着叫喊:“快跑!!”

狐蠻蠻瞪大了眼睛,根本來不及跑,下一秒,他被一只迅猛的豹子撲倒在地,豹子張開了血盆大口,嘴裏的腥臭味撲到狐蠻蠻臉上。

*

難訓這次低調出行,只帶了十幾名最頂尖的護衛,還有祖梁、滿進和董琛三人。他們作平民打扮,還戴了西域人常用來擋風沙的金銀面具,擋住下半張臉,不太引人注目。

董琛騎馬走在難訓的馬車邊,一指前方道:“公子你瞧,那便是一支駝隊,想必是剛從中原做了生意回來。”

難訓探出車窗,道:“他們去哪裏,我們也跟上,待會兒問問他們的駱駝是哪裏來的。”

“是。”

待進了城堡,有城牆和房屋的阻擋,風沙略微小了一些,難訓在馬車裏也坐夠了,他出了馬車,坐在前面車轅上,一腿屈起,胳膊放在膝蓋上,優哉游哉地欣賞西域風光。

“哦,他們在賣絲綢呢。”祖梁道,“聽聞中原的絲綢在此可以賣出天價,還往往供不應求,這筆生意可是做得。”

董琛道:“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。絲綢之路往返一次十分艱辛,沙漠裏還常有盜賊響馬,一旦遇上沙暴天氣,死在半路也是常事。”

難訓倒是饒有興趣,道:“順便看看他們賣些什麽樣的綢緞,有好看的,我給你們一人買一卷,将來娶媳婦用。”

三人喜滋滋謝恩,滿進玩笑道:“公子不給自己也準備着?”

難訓看他一眼,不鹹不淡道:“這麽多嘴,罰你把良倫那份也背着。”

滿進洩了氣,道:“啊,還要給他帶啊......”

他們正說笑,忽見人群騷亂起來,紛紛跑走,還用各種語言喊着“豹子發狂了”。幾個人一同看去,隐約從人堆裏見一只黃燦燦的獵豹正把一個什麽動物按在地上,可憐的小東西拼命哀嚎掙紮,旁邊地上還有零星幾滴血跡,難訓看見獵豹身下突然露出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。

那是......狐貍尾巴?

來不及多想,難訓拔劍跳下馬車。

“公子!”三人連忙跟上。

胡人富豪多豢養猛獸以彰顯身份,譬如獵豹、猞猁、藏獒、蒼鷹、海東青等等,且經常用鐵鏈拴着這些猛獸上街行走炫耀,這種愛好也已經傳到了中原,這只襲擊狐蠻蠻的獵豹就是這樣來的。猛獸們雖然都被馴過,輕易不會傷人,但狐蠻蠻又不是人,他在獵豹眼中就是獵物。

此刻獵豹突然發威,鐵鏈都拽不住,它的主人也不敢管,生怕傷了自己,只能連聲催促飼養獵豹的豹奴去攔,還不忘囑咐不要傷了豹子。可豹奴更為難,他要真用棍棒,免不得傷了主人心愛的豹子,到時候一樣要受責罰,因此他想着還不如就意思着攔一下,等豹子把狐貍咬死了,自然就停了,豈不兩全其美?反正,只是一只野狐貍而已,沒有人會心疼。

于是,他只虛虛地拽着鐵鏈,根本沒用全力,自然拉不開那豹子,手裏的鐵棍也只是虛張聲勢地揮舞,連一下都沒有打在豹子身上。

難訓一眼就看明白了他這是在幹什麽,當即怒火中燒,飛起一腳踹開豹奴,把豹奴踹得臉着地趴在一邊。

劍也沒必要用了,這只獵豹看起來也就七八十斤,難訓拽住鐵鏈,狠狠一拉,鐵鏈勒緊豹子的喉嚨,讓它不得不松口,難訓趁機不怎麽費力地把獵豹掄圓了甩出去,重重砸在地上。

祖梁接過鐵鏈,接管了豹子,滿進撿起鐵棍在旁威懾,獵豹終于老實下來。

狐蠻蠻結結實實被咬了好幾口。幸好獵豹本就不太兇猛,這種豢養的獵豹更是不擅長捕獵,狐蠻蠻沒有被傷到要害,可身上的傷還是不停地流血,已經把周圍的地面都染紅了。它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,髒兮兮的毛混着血和灰塵,簡直像一團沒人要的垃圾。

難訓解下披風,把狐蠻蠻裹起來抱在懷裏,一手扯起看呆了的獵豹主人,把他拖上馬車。

“哎,你怎麽......”獵豹主人用赫赫語道。

難訓也用流利的赫赫語回他:“醫館在哪裏?帶路!”

獵豹主人還沒弄清楚局勢,并不太情願,正要掙紮,難訓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把匕首,按在他的喉嚨上,壓着怒氣警告道:“這只狐貍要是死了,我殺你全家!”

獵豹主人看不到難訓的整張臉,只能看見那一雙兇狠的眼睛,非得是從萬軍叢中殺出來幾次才能練就如此的殺氣,比起猛獸也不遑多讓。獵豹主人咽了口唾沫,額頭冷汗直流,老老實實地給駕車的董琛指路。

到了醫館,難訓又一手把獵豹主人拖下來,醫藥費都讓他出錢。獵豹主人生怕狐貍死在這,許諾給大夫黃金百兩,讓他閉館,專心給狐貍治傷。

狐蠻蠻半昏半醒,偶爾因為疼痛哼唧兩聲,難訓就摸摸他的腦袋安慰他,順便用熱毛巾幫狐蠻蠻擦身體。

好在狐蠻蠻沒有受到致命傷,內髒骨頭也無大礙。大夫給狐蠻蠻處理了外傷,又熬了內服的藥端來。喂藥時出了點困難,狐貍嘴和人嘴構造不同,直接喂根本喂不下去。難訓幫着大夫撬開狐蠻蠻的嘴,插了管子進去,還因為弄疼了狐蠻蠻被咬了一口。

“嘶......”難訓皺了皺眉,“好心當成驢肝肺。”

嘴上這樣說,手上卻更溫柔了,還不忘托住狐蠻蠻的後腦勺。

當晚他們就住在醫館,以便大夫随時觀察狐蠻蠻的情況。

為了敷藥,狐蠻蠻傷口周圍的毛都被剃了,身上斑斑駁駁坑坑窪窪,這會兒整只狐貍真是慘透了,也漂亮不起來了。難訓想着,雖然不是漂亮狐貍,但好歹得是只幹淨狐貍,于是他又拿熱毛巾細細給他擦拭剩餘的狐貍毛,盡量把狐蠻蠻打理得幹淨些,連爪縫也沒放過,直到把一盆水擦成了黃褐色,狐蠻蠻終于能看了。

祖梁按難訓的吩咐去買了一只老母雞和一把梳子,這會兒送了來。難訓邊給狐蠻蠻梳毛邊道:“把雞先炖上,等他醒了好給他吃。買到動物穿的衣服了嗎?”

祖梁面露難色,道:“這個實在是沒有。不過,卑職買了棉布和棉花,想着明日裁縫店開了門,找裁縫給他做。”

難訓想了想,道:“拿給我吧,我來做。”

祖梁一驚,眼珠子都瞪大了一瞬,很快恢複如常,淡定地把棉布和棉花放下,告退出去。

難訓在燈下穿針引線的畫面,祖梁實在難以想象,他快步回屋,迫不及待地和滿進、董琛分享這個奇聞。

半個時辰後,難訓做好了四條腿兒的衣服,對着狐蠻蠻比劃比劃,大小正合适。他也困了,把衣服放在狐蠻蠻身邊,給他蓋好小毯子,自己回了床上睡下。

天蒙蒙亮時,難訓被狐蠻蠻的嚎叫聲驚醒,趕忙起身查看。狐蠻蠻眼睛還沒睜開,四條腿亂蹬,發出的聲音大概是因為做了噩夢,眼角都濕潤了。

難訓按住他的四條腿,柔聲道:“沒事了沒事了,你只是在做夢,現在沒有豹子要咬你,你很安全。”

狐蠻蠻好像真的聽見了,可憐巴巴地抽噎幾下,消停下來,再度睡去。

等到狐蠻蠻一覺睡醒,屋裏已經沒人了,他忍着身上的疼痛,支起身體環顧四周,一時還不太搞得清楚狀況。系統此時在他耳邊“叮”了一聲,道:“你終于醒了!吓死我了,我還以為你要被獵豹咬死了!”

狐蠻蠻也是這樣以為的。他現在十分後悔,當初就該設定一個老虎精什麽的,看誰還敢欺負他。

系統道:“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?”

狐蠻蠻虛弱地點頭。他當時已經沒力氣睜眼了,但還能聞出難訓的氣味,能感受到他懷裏的溫暖。狐蠻蠻一扭頭,發現難訓把那個披風給他當了枕頭,現在他們兩個的氣味已經交織在了一起。

狐蠻蠻躺了回去,眷戀般地用臉頰蹭蹭披風。

系統其實想跟他說說剃毛的事,但幾次嘗試都不知要怎樣開口。正糾結着,難訓回來了,端着一鍋熱騰騰的雞湯。

狐蠻蠻蹭的一下擡頭,目光如炬。

難訓笑道:“挺有精神,不錯。”

狐蠻蠻的肚子适時咕嚕一聲,他也顧不上什麽體面了,眼巴巴望着雞湯,喉嚨裏哼哼唧唧。

難訓在他身旁坐下,掰了雞腿放在盤子裏,看狐蠻蠻吃得香,難訓趁機道:“等你的傷好些,出門可以把這件衣服穿上,保暖也遮醜。”

遮醜?狐蠻蠻莫名其妙,滿嘴流油地擡頭看看難訓,又回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。

“......”

難訓又心疼又想笑,憋着道:“要上藥啊。”

狐蠻蠻沉默了一會兒,含淚繼續啃雞腿。

他吧唧吧唧吃得正香,難訓忽道:“救命之恩,如何報答?随我回斡都吧。”




本站無彈出廣告,永久域名( xbanxia.com )

錯誤提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