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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繩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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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繩其二

狐蠻蠻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,眼前景象飛速倒退,黑夜亮起,時間來到變故發生的前一刻。

眼下勘州城中級別最高的領袖是防禦使魚邦、團練使景橋和都監郭新,每人手裏都掌握着一些兵馬。景橋是鐵了心要投降,魚邦也是鐵了心要守城,都監郭新起先支持魚邦,他的第一次動搖是在見到守城百姓的慘狀後,第二次動搖則是聽魚邦說起援軍即将到來之時。

“哪來的援軍?”景橋道,“朝廷自顧不暇,勘州腹背受敵,臨近州郡個個自危,誰能撥兵來救?”

魚邦卻十分篤定道:“難道我還要欺瞞你們不成?援軍當然有,只是還需等待兩日,景團練這麽着急,莫非是要做個叛國賊嗎?”

郭新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游離不定,正如他此刻的立場。景橋深吸口氣,道:“魚防禦不必無端給人潑髒水。我只是想知道,援軍究竟是誰?我身為團練,竟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?”

魚邦生得虎背熊腰,一臉絡腮胡,看着就像個不好惹的粗野漢子。他的脾氣與外形也算相符,此刻言語不通,當即拍桌而起,厲聲道:“我是勘州防禦使!我說了有援軍就一定會有!”

氣氛驟然緊張,郭新趕緊出來打圓場道:“兩位将軍權且息怒,大家都是為勘州的軍民着想,有分歧也該好好商量,不要壞了和氣。”

景橋橫了他一眼,對郭新的臨陣倒戈非常不滿。

為了敗壞魚邦的名聲,并促成投降,景橋先是向魚邦提出用百姓守城的法子。魚邦的出發點不壞,就像嵇安說的那樣,只要邺軍開始攻城,魚邦就會把百姓撤走。但魚邦沒有想到的是,景橋掌管城防,卻并未給守城百姓提供足夠的棉服和食物,以致他們饑寒交迫。每次魚邦要去城樓視察時,景橋就會提前得到消息,讓人趕緊在城樓上重新布置一番。

魚邦粗人出身,一直沒能察覺出不妥,郭新把這一切看在眼裏,又有景橋的挑撥,還以為魚邦對此是默許的态度,因而也對魚邦十分失望。

不過自從魚邦說到援軍,郭新來了精神,他再度回到中立的位置上,暫時拒絕了景橋所說的投降方略。

郭新道:“魚防禦,值此危急存亡之時,你我三人更該同心協力。你且別惱,景團練并非質疑,他也只是和你一樣焦急而已。我們總得這援軍從何而來,心裏才好踏實。”

魚邦這才不情不願道:“援軍就是元戎人。我和他們約定,只要他們能夠擊退邺軍,我就讓他們進城。”

“元戎人?!”景橋震驚之餘只覺惱怒,“難怪魚防禦不肯直言。元戎人能不能從欽州白馬軍手下逃得性命還是兩說,他們哪來的本事能解勘州之圍?!魚防禦怎能将全城百姓的生死寄托在元戎人身上!”

魚邦又要發火,郭新趕忙攔在二人中間,好一番勸阻,魚邦推開他道:“元戎要完早就完了!何為養寇自重?展州和凜州都還算太平,唯獨欽州還有個元戎時不時侵擾邊境。沒了元戎,他們八王守着三州,上哪兒去找那麽多戰功給他立!”

魚邦頓了頓,又意味不明地補上一句:“你們等着看吧,難訓好不了多久了,他打不下中陳的。”

景橋道:“此話何意?”

狐蠻蠻也在心裏問出同樣的問題。

“難訓的表弟文肅立功心切,私下與元戎達成交易,他給元戎提供軍械糧饷,要利用元戎和難訓争中陳之功。”魚邦娓娓道來,“不過元戎也知道,就憑他們的兵力無法與難訓抗衡,所以他們又來找我合作,将難訓和文肅賺入彀中,讓他們自相殘殺。”

狐蠻蠻已經聽懵了。

魚邦說到這兒,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下來,還添了幾分喜悅,道:“今夜,元戎會把他們的甲胄拿給文肅,騙他們換上,再同時向兩邊開城投降。他們不察之下倉促相遇,必定厮殺,我們只需坐觀成敗,不費一兵一卒。”

景橋聞言,心頭只道不好。他并不了解文肅,但他知道如果這個計策能成功,且不論軍事方面會給難訓帶來什麽影響,光是這件事傳出去就是個天大的笑柄。

郭新倒是來了興致,道:“此計當真可行?萬一他們沒有厮殺,我們又開了城,那豈不是......”

魚邦道:“郭都監不必擔憂。我們挖的壕溝此時就能派上用場,他們若是沒有厮殺,那麽在他們越過壕溝之前,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關城門。勘州多拖一日,中陳或許就能多一分轉機。即便終有一日城破人亡,我等也無愧于列祖列宗。”

郭新思索片刻,道:“在下也認為此計可以一試,即便不成,結局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。景團練以為如何?”

景橋眉頭緊鎖,半晌不語。兩人卻齊齊盯着他,非要他給個回應不可,景橋這才沉聲道:“兩位将軍,敵軍勢大,敵我兵力懸殊,恐難抵擋。此時開城投降,尚可保一城百姓性命,如若惹惱了他們,城破之日生靈塗炭,玉石俱焚,結局怎麽不會更壞?在下肺腑之言,還請兩位将軍體察。”

魚邦面色一沉,道:“景團練此言差矣!我等身為将領,守土有責,當以死報國,豈能未戰而降?如此遺臭萬年之舉,我魚邦絕不茍同!”

景橋此時已無力生氣,他平靜嘆道:“魚防禦願意以死報國,這是你的榮耀,可你站在勘州百姓的立場上想一想,他們已經活得夠艱難了。降,乃為百姓計也,非我一人貪生怕死。”

二人争論不休,各執一詞。狐蠻蠻沒時間再聽下去了,他問系統: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?文肅真要這麽做?”

系統茫然道:“我也不知道啊。你覺得呢?”

狐蠻蠻道:“我不信。在我的設定裏,文肅雖然急于立功證明自己,可他絕對不會故意做出對難訓不利的事,他沒那麽蠢。可魚邦說得有鼻子有眼,我得把這件事弄清楚。你那裏還有我能用的道具嗎?”

系統道:“為了兌換時光倒流沙漏,你已經把甜蜜值用完了。”

狐蠻蠻道:“這個先不論,你直接給我找個道具,甜蜜值的事我再想辦法。”

“唔,那好吧,你等一下。”系統找了一會兒,道,“你要不再兌換一個時光倒流沙漏,然後找到文肅,就能看到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了。把沙漏升一級,你還能指定倒流的時間,并且跳過你不需要的時間。”

定下計劃,狐蠻蠻急匆匆離開刺史府,回去給難訓報信。半路上忽然反應過來,他還沒弄明白投降暗號又是怎麽回事。

狐蠻蠻調頭往回跑。此時局勢徹底逆轉,景橋被反綁了雙手,他正沖着郭新大罵,罵他出賣自己,置全城百姓性命于不顧。

原來如此!

*

狐蠻蠻回來的路上,難訓的軍營又遇到了一點問題。他們紮營後取水都在附近的哀南河,原本用得好好的,傍晚時分他們卻發現水變得有些鹹,用火把照着仔細一瞧,原來是水裏突然混了許多泥沙,讓人難以下咽。

此事報給難訓,他查看後對陶臻道:“派幾個哨騎順着上游去看看,是否有軍隊駐紮。我估摸着這是打起來了,而且動靜不小。”

陶臻早已派出過好幾撥哨騎探查周圍情況,得到的回應是附近沒有可疑情況,距此最近的是文肅率領的白馬軍,正在追剿逃跑的元戎軍。

并非他們眼下面臨的敵情,又有文肅處理,再者說文肅每隔七日就會向難訓禀報近期白馬軍的情況,陶臻也就沒有再提此事。他猜測應該就是白馬軍和元戎軍開戰了,那也正常,文肅難道還能打輸不成。

陶臻于是道:“末将想來,應該是文将軍追擊元戎軍,在哀南河上游開戰了。”

然而難訓的反應很是詫異,道:“他在這附近?”

陶臻愣了一下,道:“昨日哨騎在五十裏外看見了白馬軍和元戎軍的旗幟。是末将失職,沒有及時向元帥禀報。”

陶臻也迷糊了。他明明記得前天文肅才送了信過來,他怎麽會不提自己離勘州已經很近了呢?

“你親自去,把燕渡帶來。”

難訓面色不變,但陶臻還是能從這短短的一句話裏聽出他的不悅。陶臻不敢耽擱,帶了十幾個兵縱馬飛奔而去。

他這邊剛走,難訓便敏銳地聽見樹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,緊接着一只狐貍竄出來,準确無誤地撲進難訓懷裏。

難訓托着他的屁股掂了掂,嘴角不自覺地上揚,道:“夠沉的。”

狐蠻蠻張嘴咬他。

難訓抱着狐貍上馬,迅速回到帥帳。狐蠻蠻跳下來,跑到屏風後頭,邊穿衣服邊急吼吼道:“王爺你聽我說!出大事了!千萬不要入城,景橋內奸的身份暴露了,他們在城內有埋伏,還有更要緊的,文肅他......”

難訓就站在屏風另一側,透過零星的幾處雕花縫隙,能夠依稀看到狐蠻蠻光裸的後背。只消這麽打眼一看,就知道那必定是比絲綢還要細膩的手感。

“他就在勘州附近,是嗎。”難訓說着用目光一寸寸地撫摸過去。

狐蠻蠻系上中衣的帶子,披頭散發地跑出來,道:“對!你已經知道了?但最要緊的是他們聲稱文肅與元戎串通,要和你争中陳之功!”

難訓眉心微蹙,立刻道:“這不可能。”

且不論情誼忠心這樣的感情因素,單說利益,文肅也非常清楚難訓是他唯一的政治依靠。哪怕他真能從難訓手裏争來點什麽,那也只是一時的,于長遠計只有害處沒有好處。

狐蠻蠻點頭道:“我也這樣覺得。除非文肅瘋了,否則他絕對做不出這種事。但你還是得趕緊把他叫來問問,如果有什麽誤會,也好及時解開。”

“放心,仁悔已帶兵去尋他。”難訓解下手腕上的紅繩,兩手圈住狐蠻蠻的腰,幫他綁好尾巴,“辛苦你了。”

系統小聲提醒道:“甜蜜值......”

狐蠻蠻順勢軟綿綿地依偎進難訓懷裏,尾巴尖尖悠悠搖擺。

“王爺抱抱就不辛苦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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