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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者其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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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者其二

此人名叫烏保克,來自統魯國。

這是個芝麻綠豆那麽大的小國家,和大邺相鄰。因為其祖上是大邺來此避難的流民,所以這些人說漢話,和胡人通婚導致他們的樣貌不完全和漢人一樣。

多年來,他們內鬥不休,終于分成了兩派,統魯國就是從中分離出來的新的一派。由于他們剛建國不久,非常迫切地需要強國的庇護,因此派出使團,帶着他們辛苦攢下的金銀珠寶以及國書,希望能成為大邺的附屬國。

烏保克和另一名使者貢仁山就這樣踏上旅途,他們進入大邺國境後,停留的第一個地方是辛城驿。

憑借國書,他們可以在這裏住宿一晚,而且還不收費。起初他們還覺得大邺真是太繁榮昌盛了,可沒成想當天深夜,烏保克和貢仁山突然從夢中驚醒,聽着外頭傳來的呼救聲,他們連忙穿好衣服出去查看。

眼前的景象讓他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
這個只有幾十個人的使團現在只剩他們兩個活人,其他人或死在屋中,或死在院裏,一夥黑衣人分成兩撥,一撥擡着他們帶來的幾箱金銀珠寶準備離開,另一撥見到烏保克和貢仁山出來,兩把飛刀直取二人咽喉。

好在烏保克和貢仁山也練過武,他們靈活躲開,撿起刀一邊和黑衣人搏殺,一邊大聲呼救。

按理說,館驿裏是有很多士兵的,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留宿官員的安全,這裏如此大的動靜,怎麽可能到現在還一個人都不來?

在絕望的奔逃中,烏保克和貢仁山都明白了,館驿根本就沒想救他們。

之後就是二人的逃亡之旅了,他們往深山裏跑,渴了喝山泉,餓了吃野菜,感覺已經甩掉了追兵,他們才上了大路,終于逃出大邺國境,準備從通州回國。

狐蠻蠻輕輕放下鏡子,有些茫然地問難訓道:“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?”

難訓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看樣子那些黑衣人是為劫財而來,可館驿的士兵怎麽會不聞不問?難道他們全都被殺了?那就更荒謬了。”

二人沉默片刻,難訓又道:“不過,辛城驿位于邊境,情況複雜,不易管理,亂一些也說得過去。”

“你是說......”狐蠻蠻吸了口氣,“辛城驿的驿吏和驿将默許了此事發生?甚至,他們就是幕後主使?”

這樣的猜測并不離譜。若非如此,黑衣人如何能夠如入無人之境?統魯國周圍的那些小國使者入境後,第一個抵達的都是辛城驿,如果每個小國使團都是一樣的遭遇,那辛城驿的驿吏和驿将豈不是回回都賺得盆滿缽滿?

他們為了劫財,把使者全部殺死,那些小國無法得知實情,只知道自己的使者再也沒有回來。他們或許會覺得路上出了意外,又或許會認為大邺瞧不上他們這點寒酸的進貢,但無論如何,他們也不敢和大邺鬧起來,即便再派使者前來詢問,還不是一樣被殺死在辛城驿。

再者說,本就是邊境的館驿,會入住那裏的大邺官員寥寥無幾,這更是給了他們可乘之機。

于是事情就這樣被瞞天過海,小國啞巴吃黃連,大邺朝廷根本一無所知,兩邊竟也相安無事。

難訓蹙眉道:“我早知館驿難以管理。兵部遠在中央,全國卻遍布一千六百餘個館驿,怎麽可能個個都管得過來。其實各地刺史也不是不能過問,但正常來說他們只需要确保館驿的運轉,提供維護、物資和人員,至于其他的,誰又願意節外生枝,攬本不屬于自己的責任呢。”

狐蠻蠻道:“既然蒼泗現在是館驿使,這件事就應該他管,我們要不要告訴他?”

“應該讓他知道,但不能由我們直接說。否則若是問起來,我們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?我不想把你的真實身份洩露給外人,那兩個使者現在也不知去向了。”難訓道,“我來想辦法吧。”

“好,交給你了。”

狐蠻蠻穿好衣服下床,兩人回了通州刺史府住下。

難訓今晚睡了個好覺,不僅是自然醒,懷裏還抱着個熱乎乎的人。他心情大好,扯開狐蠻蠻的衣裳,壓着他吃了一頓飽飽的“早飯”。

晌午時正要用真正的午飯,傅光來報說四王七王到了。他們二人封王出藩,特地求了聖旨,允許他們轉道通州,來看望難訓。

難訓起身要出去迎接,狐蠻蠻便吩咐下人把菜送去房中,他好自己吃。難訓腳步一頓,回頭道:“你不随我同去?”

狐蠻蠻矜持道:“你們兄弟相見,我算什麽身份呢,在旁邊杵着幹嘛。”

難訓氣笑了,道:“你算什麽身份?是要我把身上被你咬的牙印給他們看麽?”

狐蠻蠻心裏高興,嘴上還是嘟嘟囔囔道:“你上回可不是這樣的,哎,真拿你沒辦法。”

四人同桌用飯,狐蠻蠻還是習慣性地給難訓剝蝦,剝得滿手是油。對于王公貴族來說,這是很不優雅的行為,但難訓非常享受,幾乎是炫耀似的把狐蠻蠻剝的蝦吃得幹幹淨淨,連尾巴尖的那一點肉都要夾起來,毫不避諱地向兩個兄長展示自己的幸福。

離京前,他們已經聽帝後說起了難訓和難諄的婚事,原本是要和他聊聊的,見此情形,他們很默契地沒有提起。

難谧道:“還有一事為難,我們想說給八弟聽。”

“四哥但說無妨。”難訓正用熱毛巾給狐蠻蠻擦手。

難谧略帶躊躇,思索着道:“父皇封了蒼泗做館驿使,八弟應該已經知曉了。離京前幾日,我在宮裏見到了蒼泗的徒弟守福,看樣子他是回來向父皇禀報諸館驿情形的。我原本沒有在意,然而之後我在禦花園閑逛,卻撞見守福和......九弟,躲在角落裏說了幾句話,可惜我離得遠,沒聽見具體的。”

難訓手上的動作漸緩。

“哎,也許是我多心,但思來想去,既然來了這一趟,把此事告訴八弟也沒有壞處。”難谧頓了頓,道,“我想着,無論如何,八弟現如今領兵征戰,勞苦功高,九弟應以大局為重,萬萬不該在此時對你不利。”

難訓沉默須臾,道:“四哥怎知他是沖我來的?”

難谧道:“館驿歸兵部管,兵部尚書是八弟表兄。九弟要用館驿做文章,還能是沖誰呢。”

難訓仔仔細細地把狐蠻蠻每一根手指都擦幹淨,腦中飛速思考,擡頭時表情輕松地笑了笑,道:“多謝四哥提醒。”

飯畢,難谧和難谞稍事休息,沒有多耽擱,馬上啓程趕路。

難訓含笑送了他們,看着馬車走遠,他轉頭對狐蠻蠻道:“你覺得如何?”

這個狐蠻蠻倒是不太拿得準了。他思索片刻,道:“館驿,又是館驿。八郎,我今天就把狐小一和狐小七派去斡都,你也寫封信給兵部尚書,提醒他嚴加管理館驿,以免再出什麽差池。還有辛城驿,我看還是派個可靠之人去瞧瞧比較穩妥。”

“良倫。”難訓立刻喚身後的傅光。

“王爺。”傅光向前一步,道,“卑職明白,即刻啓程去辛城驿。只是卑職不知要去打探什麽。”

難訓左手牽着狐蠻蠻,三人一塊往回走,難訓低聲道:“我們懷疑有他國使團死在辛城驿,你到了之後細細留心,有無不妥之處。有人問起,就說我派你回展州。”

傅光震驚地屏息一刻,道:“是,卑職現在就去收拾行李。”

傅光背着行囊出來時,正巧滿進帶着滿星來了。滿星身體已經恢複好,準備回斡都了,便來向難訓辭行。

看見傅光,滿星遠遠招手道:“良倫哥哥,你去哪裏啊?要回家嗎?我們一起呀!”

傅光道:“我不回斡都,王爺差我去辦事。”

“是嗎?”滿星眼珠一轉,玩興上來了,“那你等我一下,我去問問王爺,能不能和你同去!”

滿進想拉他都沒拉住,眼睜睜看着滿星跟只兔子似的就蹦進去了。

他去得不巧,狐蠻蠻正坐在難訓腿上,拿腰上的紅繩和難訓玩編繩子的游戲。滿星驚呼一聲,捂眼轉身,一疊聲道歉道:“哎呀!王爺王妃別生氣!我可不是故意的!”

他這歉道得不一般,狐蠻蠻的臉瞬間通紅,兩手僵在空中,嘴唇翕張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
難訓大悅,十分和藹道:“嗯,無妨,王爺替王妃原諒你。”

狐蠻蠻氣得拿紅繩甩他。

難訓笑呵呵地捏着他的手腕,道:“玉書此來何事?”

滿星還是不轉身,道:“本來是要回斡都,向王爺辭行,但剛才見良倫哥哥要出去辦事,一定好玩兒,我想和他一起去。”

“這個......”難訓略微猶豫。

滿星雖然性格跳脫,但他有一身好武藝,也不乏機敏,不會成為傅光的累贅,說不定還能幫上忙。不過這件事幹系重大,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。

滿星見難訓猶豫,又轉向狐蠻蠻,撒嬌道:“王妃替我說說話嘛,我能幫忙的!”

狐蠻蠻已經快憋出內傷了,他從難訓腿上下來,扭頭跑進內室。

難訓笑了半天,道:“好吧,你想去就去,只是要照顧好自己,別讓你哥哥和淳于将軍擔心。”

滿星一蹦三尺高,跳出門檻,聲音從外面傳來。

“王爺放心!”

難訓笑夠了,深呼吸一下,調整好表情走進內室,一本正經道:“王妃怎麽躲在這裏,莫非身子不适?”

狐蠻蠻瞪他,道:“你再叫!”

難訓于是很聽話地又叫了一聲,道:“好的,王妃。”

狐蠻蠻氣得在床上打滾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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