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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狼其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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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狼其一

打造戰船的這幾日,難訓住在軍營,狐蠻蠻住在刺史府,兩個人默契又倔強地和對方保持距離,誰也不願低頭。何況這頭沒法低,狐蠻蠻想着走,難訓對自己的婚事沒有選擇權,根本矛盾無法解決,湊在一起也只有傷懷。

董琛倒是傳來了好消息。他信上說妻子娘家又改了主意,他們已經成婚,還送來了喜糖。

此外,他也說皇帝有意給難訓和難諄定親,多半就在難訓凱旋之後,只是具體是誰家女兒還沒有準信,大概是帝後還在挑着。

看了信的後半截,難訓原本為董琛喜悅的心情徹底粉碎,他把大家叫來分了喜糖,自己一塊也沒要。

分給滿進的喜糖是雙份,雖然難訓沒有明說,但滿進直接把這一份拿給了狐蠻蠻。狐蠻蠻卻也沒心情吃甜食,他把喜糖分給了小狐貍們,看着它們吃得開心,自己心裏卻越發酸楚。如果他只是這樣一只小狐貍,也許......

系統敲了敲他,道:“喂,我知道你心情不好,但還是得提醒你,甜蜜值跌得厲害。”

“這個還會跌啊?”狐蠻蠻嘆氣,“你們也是夠坑的。”

系統尴尬地笑了兩聲,轉移話題道:“其實這個結果你一開始就料到了,我還以為你會抱着玩玩的态度,為了甜蜜值逢場作戲。”

狐蠻蠻苦笑着搖頭道:“我也是這樣以為,可是到了現在,心裏還是很痛。你有沒有管用的道具?忘憂草,忘情水什麽的,随便給我兌換一個。”

系統沉默了一會兒,道:“還......真有。”

“嗯?”

“幽夢散。”系統道,“顧名思義,讓你的某一段記憶如同一場夢般煙消雲散。現在甜蜜值夠的,再掉就未必了,你要嗎?”

“要。”狐蠻蠻馬上說,可他又頓了頓,聲音低了下去,“兌換了先留着,等......”

等八王妃入了王府,再用也不遲。

狐蠻蠻死死咬着牙,堅決不肯讓眼淚掉下來。他忽然想起滿星叫他王妃的那天,他當時還惱羞成怒,不讓他們叫。可要是真有別人成了光明正大的王妃,那種痛苦何止剜心。

系統給他兌換了幽夢散,放在狐蠻蠻手裏。這是小小的一包藥粉,只需要放在水裏服下,睡覺前回憶一遍想要忘記的事情,一覺醒來就再也想不起來了。

“真是個好東西。”狐蠻蠻捏捏小紙包,仔細地把它收好,“再來一包吧。”

系統道:“你以為這是飲料瓶蓋嗎?”

狐蠻蠻笑了笑,道:“我是想給他也兌換一包。”

“那不好意思,甜蜜值用完了。”系統道,“幽夢散很貴的。”

“哦......”

*

兩路奉旨勤王的兵馬分別是甫臨節度使柴致和培州刺史秦林。他們各自帶了三四萬兵馬,趕到秩陵合兵一處,準備與叛軍和邺軍作戰。

他們都是講究人,面見逃亡在外的天子時,還換了幹淨的官服,頭發束得一絲不茍,鞋面上一絲灰塵也不沾。

比起他們,灰頭土臉的天子不僅外表邋遢,那驚慌失措、鬼鬼祟祟的神态也讓他在柴致和秦林面前顯得狼狽不堪。這樣的皇帝,沒有幾個臣子會真心敬重他,柴致和秦林表面恪守禮節,語氣卻十分冷淡。

柴致道:“啓禀陛下,臣等急于出兵護駕,所帶糧草不多。除了陛下和太後身邊伺候的幾個太監宮女之外,其他吃飯的嘴能少一張是一張。”

元嘉皇帝本能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瞿雄,似乎在向他尋求安全感。瞿雄輕輕點頭,元嘉皇帝這才小心翼翼道:“那,兩位愛卿的意思是......”

秦林道:“微臣的意思是,陛下身邊那群供奉小兒,多留無益,還請陛下降旨,将他們處死。”

供奉小兒,一群專門陪天子玩耍的十三四歲少年。

元嘉皇帝一聽這話,立刻激動地站了起來。

“不行不行!沒有他們,朕每天都無事可做了!”

秦林蹙眉道:“怎會無事可做?陛下當與群臣商議國事,安撫軍中将士,讀書騎射,孝敬太後。這才是天子真正該做的。”

元嘉皇帝自知理虧,無從辯駁,再次看向瞿雄求助。

瞿雄避開他的目光。兵都是柴致和秦林的,瞿雄手裏只有幾十名千牛衛和數百殘兵,如何能與他們抗衡。更何況柴致和秦林所提的要求......

他的記憶回到都城陷落的那一天。

皇宮外火光沖天,元嘉皇帝連滾帶爬跌下龍椅,慌忙去抓傳國玉玺。手上一個不穩,玉玺滑落,滾入桌案底下,他又爬進去撿,鑽出來時腿已經軟了,于是四肢并用,在地上飛快爬行。

“陛下,陛下!”千牛衛大将軍岑達沖進來将他抱起,在左右的護送下撤出禦書房。

元嘉皇帝呆愣幾秒,忽然掙紮起來,大喊道:“慢着慢着!朕還要帶點東西!”

玉玺都已經被他抱在懷裏了,任什麽東西也不該拿來耽誤時間。然而岑達還是停步,問道:“陛下要帶什麽?”

元嘉皇帝支吾着道:“朕,朕還有一群供奉小兒,朕要帶上他們。”

此言一出,周圍将他團團護在中央的千牛衛俱是一頓,無數道複雜的視線集中過來。

“陛下……”有人出聲道。

然而岑達立刻将他打斷,沉聲道:“臣遵旨。”

當時瞿雄還不是千牛衛,他只是正巧進宮面聖。岑達将元嘉皇帝交給瞿雄,斬釘截鐵道:“你們保護陛下先走,我去召集那些供奉小兒。”

“大将軍!!”一衆千牛衛異口同聲,語氣哀痛。

瞿雄望見岑達決然離去的背影,他紅袍上的瑞牛紋飾已經被大片大片更深的紅色覆蓋了。

“記得讓他們帶上朕的鬥雞!還有蛐蛐兒!還有——”

再後來的事,瞿雄不願再細細回憶。總之岑達的命換來了一百八十七個供奉小兒,在逃亡路上為元嘉皇帝解悶兒。自此千牛衛的一名大将軍、兩名将軍、兩名中郎将全數殉國,千牛衛無人統領,太後便将瞿雄封為千牛衛大将軍,讓他禦前來往,謹聽聖意。

見瞿雄沒有幫他說話的意思,元嘉皇帝發脾氣了,沖着瞿雄喊叫,非要他阻止柴致和秦林。

瞿雄無奈道:“柴大人,秦大人,供奉小兒......畢竟也是人命。以在下愚見,不如留幾個給陛下,其餘的讓他們自行離去,不知兩位大人意下如何?”

柴致道:“為保護陛下和那些供奉小兒而死的将士,也是人命。況且大将軍怎會不知,供奉小兒巧言令色,蠱惑聖心,以致陛下玩物喪志,失了天下臣民之心。若不殺他們,我等麾下的将士怕是不肯為陛下效命。”

不等瞿雄反駁,秦林提高音量道:“請陛下降旨。”

元嘉皇帝又氣又難過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眼淚倒是又要掉下來了。

“臣遵旨。”柴致轉身就走。

秦林看了眼元嘉皇帝,又看看瞿雄,輕哼一聲,也跟着走了。

他們走後,元嘉皇帝徹底忍不住了,他一邊嚎啕大哭,一邊對着瞿雄拳打腳踢。

“朕就說不讓他們來!你非要讓他們來!都怪你!都怪你!”

瞿雄垂眸道:“陛下息怒,往後臣陪陛下鬥蛐蛐兒。”

“誰要你陪!!!”元嘉皇帝狠狠推他一把,跑了出去。

外頭傳來無數哀嚎,供奉小兒們四散奔逃。可是他們一個也沒跑掉,都被柴致和秦林的兵抓了回來,像串辣椒似的綁成了一串。個別膽小的已經吓得失禁,倒在地上屎尿橫流,臭氣熏天。

元嘉皇帝沖過來,用力推開供奉小兒們周圍的士兵,不許他們靠近。

再怎麽說也是他們的君主,柴致和秦林雖然不是真心敬畏他,但到底也不會對他動手。他們一時無法,好在這時太後出來了,二話不說,拽着元嘉皇帝的手腕,把他拖回自己屋裏。

供奉小兒全部被處死。元嘉皇帝的悲憤無處發洩,只能把最好欺負的瞿雄當出氣筒,罰他今晚不許吃飯。

瞿雄之前的副将慕容多顏從外頭巡邏回來時天色已晚,完全錯過了這場千載難逢的大戲,只聞得滿營的肉香,饞得他口舌生津。

慕容多顏本是伊勒人。榮昌三年,伊勒為海韋所滅,伊勒末代君主慕容竟率殘兵敗将逃往中陳,受到了中陳的庇護。時至今日,伊勒的歷代騎兵已為中陳盡忠數十年,而慕容多顏就是慕容竟的嫡系子孫。

如果沒有慕容多顏和他手下的伊勒騎兵,元嘉皇帝身邊真就只剩幾十個千牛衛了。

此時他端了一碗飯菜過來,塞給瞿雄,道:“吃。”

瞿雄搖搖頭,道:“陛下罰我今晚不許吃飯。”

慕容多顏盯着他看了一會兒,随手把碗擱在一邊,轉身望向遠處。

許久後,慕容多顏問道:“我們還要這樣到什麽時候?”

瞿雄道:“已經有兵了,等打敗叛軍和邺軍,一切都會好起來。”

慕容多顏眉頭緊鎖,端着涼透的飯菜離開。

淳于承率兵叩關時,正是第二天的淩晨。瞿雄終于可以吃飯了,他捧着碗蹲在地上,剛扒拉兩口,便被柴致和秦林叫去軍帳議事。

柴致道:“敵軍将旗上書‘淳于’二字,諸位有誰認識這位淳于将軍?”

瞿雄出列道:“手下敗将,不足為懼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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