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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狼其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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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狼其三

風呼嘯而過,吹起了戰旗,也吹起了雙方将士的袍角。真正親身站在戰場上,狐蠻蠻才發現這一切并沒有他想象的簡單。這一路上他和不少士卒說過話,他們都是狐蠻蠻身邊活生生的人。

然而一場戰鬥後,這些人裏的一部分将再也無法和狐蠻蠻談笑,他們的屍體會在土裏慢慢腐爛,最後變成一堆白骨,變成他們的家人拿到的撫恤。

生命在這一刻變得如此脆弱而又如此頑強。狐蠻蠻回頭望望那些強弓硬弩、繡旗畫角,他的後背發涼,本能地想到難訓,像是找到了一個無形的盾牌,把它架在身前。

他的手撫上左小臂,撫上衣服裏面綁着的紅繩。難訓的手臂上也綁着一根,只當是這兩根紅繩代替對方陪伴在自己身邊。

狐蠻蠻找到了勇氣,握緊手中長槍,眼神陡然堅毅。

比起他來,自寫着“瞿”字的将旗出現在地平線的那一刻,淳于承目光如炬,緊緊地盯着前方,簡直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,把瞿雄刺于馬下。

幸好他理智尚存,為了轉移注意力,還轉頭對狐蠻蠻開玩笑道:“待會兒要是害怕,你可以扭頭就跑,我不會和元帥告狀的。”

狐蠻蠻滿不在乎道:“淳于将軍只管告去,他還能打我不成?”

淳于承笑了兩聲,道:“我倒是打過玉書。”

狐蠻蠻向他投去略帶鄙夷的眼神。

“那時他還是個孩子,闖了大禍,他哥哥舍不得動手,讓我來打。”淳于承頓了頓,解釋道,“我只是輕輕抽了兩下他的屁股,可他心眼小,記恨了我很多年。”

“難怪他之前喜歡的人是文将軍。”狐蠻蠻道,“不過現在好了,你不會再動他一根手指頭,他打你你也沒辦法還手。”

敵方人馬奔近,淳于承擡手下令放箭,道:“我其實有些懷疑他喜歡燕渡究竟是真是假,或許是故意裝出來氣我也說不定。等你見到他,替我向他問句實話。”

“要問你自己問。”狐蠻蠻拍拍藏虎的脖子,對它道,“記好淳于将軍,別跟丢了他。”

藏虎似乎微微點頭。

“淳于承!!要殺我否?!”

瞿雄揮開射向他的箭,槍尖直指淳于承,鋒利的刃口透出的冰寒也不及他眼中肅殺之色。淳于承也不落下風,他拍馬迎向瞿雄,兩人刀槍相交,聲音清脆刺耳。

狐蠻蠻在一片混亂當中尋找慕容多顏的身影。

慕容多顏很好認,他是高鼻深目的胡人長相,一眼就能認出來。原書裏,淳于承殺死瞿雄之後,就是死在慕容多顏手中。

可是慕容多顏這次沒來,狐蠻蠻只好跟緊淳于承,他們且戰且退,敗逃而去。

瞿雄追了幾裏,下令退軍。此處離伏兵之地還遠得很,淳于承雖不甘心,卻也無計可施。

“只能等下次了。”淳于承把兵器扔給身邊的士兵,身體微微前傾,伏在馬上,下令道,“撤退。”

狐蠻蠻擔憂道:“你還好嗎?”

淳于承點點頭,強作輕松地笑了笑。

甜蜜值現在已經跌成零蛋了,狐蠻蠻想兌換點道具幫助淳于承也兌換不了,可他又不能什麽也不做,于是當晚回到營寨,狐蠻蠻向淳于承坦誠了自己的狐貍精身份,并提出用法術幫他鎮痛。

淳于承身子往後一仰,上下打量狐蠻蠻,腦中雪亮一閃,道:“就是元帥身邊那只狐貍?”

狐蠻蠻憋着笑道:“是啊,你還讓我叫你哥哥呢,想起來了?”

淳于承倒吸一口涼氣,連忙站起來退遠,道:“罪過罪過!這可叫不得,叫不得!”

“腿不疼了?快些坐下!”狐蠻蠻卷起袖子,“看我給你顯顯神通。”

淳于承坐得離他遠了些。

狐蠻蠻的法術目前還不能把淳于承治好,但隔三差五暫時止痛問題不大。唯一的麻煩是淳于承得把褲腿拉起來,狐蠻蠻用手心蓋住他的膝蓋,将法力渡過去。

“這......”淳于承因着剛才的事有幾分尴尬,“這怕是不妥。”

狐蠻蠻道:“有何不妥?将軍不是姑娘家,我也不是小媳婦。不然就這樣痛着,遲早上不去馬。快撩起來,下回我把玉書變出來給你看。”

這麽一提,淳于承一下來了精神,拉起褲腿,道:“怎麽個變法?”

狐蠻蠻攤開手心,手心裏漸漸發熱到微燙。他道:“待會兒我的手放上去,将軍會覺得一陣刺痛,刺痛過後便舒坦了。”

狐蠻蠻說着雙手按上淳于承的膝蓋,淳于承“嘶”了一聲,抓緊褲子。狐蠻蠻道:“将軍身上有沒有和玉書的信物?”

淳于承指指頭上,道:“這發簪是他戴過的,算不算信物?”

“當然算。”狐蠻蠻的法力大量外洩,自己身上開始發軟,“今日怕是不成了,我的法力消耗太大,明兒閑下來了,将軍把這信物拿出來用,保管你看到你心心念念的玉書,只是無法和他說話。”

淳于承喜道:“能看到他也是好的!那就多謝你了!”

狐蠻蠻看他一眼,打趣他道:“瞧瞧,這可是神魂颠倒了。我給将軍止痛,将軍倒不見這麽感激。”

淳于承擺手道:“慚愧,慚愧。”

他們這邊一片和睦,瞿雄那邊又是另一番景象。

瞿雄領兵回寨,禀報說已将敵軍擊退。元嘉皇帝本來還挺高興,然而柴致在旁道:“只是擊退?”

瞿雄道:“是。”

柴致故作痛惜地嘆了口氣。秦林接口道:“只是擊退,并未擒殺其主将,彼必去而複返,到時又該如何?”

元嘉皇帝喜悅的神色一下變了,看向瞿雄,要他給個說法。

瞿雄道:“啓禀陛下,窮追不舍,恐有伏兵。”

“那瞿将軍也該将敵軍斬盡殺絕,以除後患。”柴致道,“今後其再來叫陣,瞿将軍莫非每次都要趕走便罷?”

元嘉皇帝用力點頭,道:“就是就是!你既然出戰,就要打贏啊!趕走算什麽?你記得,下回多帶點兵,把他們全部抓住殺掉!”

瞿雄疲憊地閉了閉眼睛,躬身道:“是。”

他實在沒有體力和這些人周旋應付了,告退出來。

慕容多顏給他留了塊肉,是幾個伊勒騎兵打來的野雞,拔毛烤熟,對他們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。

瞿雄席地而坐,手也顧不上洗,髒兮兮的拿着雞腿就啃。慕容多顏也坐在他身邊,道:“今日如何?”

“打跑了,陛下說下回要斬盡殺絕。”瞿雄道,“可是他們跑得那麽快,分明就是有伏兵在前頭等着,我怎好追趕?”

慕容多顏冷笑道:“陛下要是懂得這個,也不會......”

瞿雄看他一眼。

慕容多顏的牢騷只好又堵回去。

瞿雄沉默着啃完一個雞腿,扯了把旁邊的樹葉擦手。

慕容多顏忽道:“柴致和秦林容不下我們。方才吃飯,我的兵偏偏比別人分得少些,他們吃不飽,我就給他們殺了匹馬,又讓那兩個人知道了,說了我一通,只給我留了些爛肚腸,好肉都叫他們拿去了。早知是這樣的結果,當初何苦叫他們來。”

瞿雄鼻子一酸,道:“不叫他們來,我們這樣逃命,陛下總有一天要折在叛軍手裏。罷了,忍着些,好歹護送陛下回京。”

“這樣忠奸不辨、好壞不分的陛下,把他送回京又能怎樣?他是能整饬綱紀,還是能知人善任?”慕容多顏再也忍不住了,“等你死在淳于承手裏,我一個人撐得了多久?到頭來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,叫柴致和秦林白撿個便宜天子,與其如此,當初和德王作亂時,我們還跑什麽?把陛下送給他也是一樣!”

瞿雄把臉埋在膝蓋上,沉聲道:“你說的這些我如何不知?只是既為人臣,食君之祿,這條命就是陛下的,沒了這一腔忠心,空生于天地之間,豈不為人恥笑?将來到了地下,我也無顏去見祖宗。”

慕容多顏氣得胸口悶痛,道:“好,好,你去送死,我卻要為我的弟兄們謀條生路,道不同不相為謀!”

他起身離開。

次日,淳于承再次前來搦戰,瞿雄披挂上陣,追出二十裏開外。

他不再前進,挑了個合适的地方安營紮寨。瞿雄仔細想過,他進不能、退不能,幹脆在此住下,也好阻截淳于承,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。至于糧草要不要得來,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
淳于承倒也不着急。他一面安營紮寨,和瞿雄遙遙相望,一面又派士兵繞路去往敵軍大營叫陣,說瞿雄已經和他們議和,雙方罷兵休戰,叫敵軍趕緊再派個将軍出來,不要耽誤工夫。

當晚,狐蠻蠻來兌現他的承諾。

淳于承激動不已,盯着簪子瞪圓了眼睛。

這麽晚了,滿星現在是不是已經睡下了?他和傅光去辦事,也不知辦得如何了,說不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。或者,他早就回了通州,正在等淳于承得勝歸來,回斡都成親。

狐蠻蠻退出帳子,在外面等待。

不遠處河水流聲潺潺,間或夾雜着蟲鳴犬吠,淡淡的月光流瀉下來,被枝葉擋住,斑駁地落在地上。狐蠻蠻的眼睛亮晶晶的,映照着士兵手裏的火光和天上的月色,他思索片刻,問系統道:“可是沒了他,我的甜蜜值怎麽辦?任務又怎麽完成?我還要把我的狐王之位搶回來,這事更要緊。”

系統吭哧了半天,好像不太情願回答,可最終還是道:“你可以......嗯......把另一個男主,再換成......九王。”

“哦。”狐蠻蠻怔愣住,苦笑道,“早知如此,我就該一早去找九王。至少我不會......”

不會愛上他。

滿腹愁緒還來不及湧上來,帳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,好像是凳倒桌翻的聲音,狐蠻蠻吓了一跳,趕忙跑進去。

“淳于将軍!你怎麽了?”

淳于承抄起兵器,眼神如能殺人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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