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夏小說

媒蘖其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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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蘖其一

山林間彌漫着血腥與硝煙的氣息,天微亮時,将士們開始整理隊伍,清點戰利品和俘虜。狐蠻蠻這兩日的法力不夠,沒法給淳于承止痛,硬撐着打完仗下來,淳于承已經騎不了馬了。

軍士們把他扶到石頭上坐下,陶臻陪在旁邊,堆了幹柴燒水給他捂着膝蓋。

“你真覺得瞿雄會來?”陶臻邊燒水邊問他,“他要是趁機跑了怎麽辦?”

兩方出兵前就說好了,慕容多顏來的時候是多少人,除去死的,走的時候就只能帶多少人。投降的敗兵都歸淳于承和陶臻所有,趁着消息還沒傳到秦林的老巢,他們要帶這些兵順勢拿下培州。

“他不會跑。”淳于承道,“你不了解他,了解了就知道他不會跑。”

“那你真要殺他?”

淳于承一時不語。

瞿雄說的沒錯,當初兩軍交戰各為其主,瞿雄對淳于承的傷害不能說明他是個壞人,相反,對他的國家來說他是英雄。

可道理是這樣的道理,人的情感卻又是另一回事,淳于承恨他合情合理。

陶臻倒是覺得瞿雄死了可惜。他要是個奸賊也罷了,可看淳于承話裏的意思,瞿雄還是條漢子,只不過和他們立場不同。

不過這樣的話陶臻不會對淳于承說出口,他沉默着灌好湯婆子,隔着毯子給淳于承捂膝蓋。

“對了,狐蠻蠻去哪兒了?”陶臻轉了話頭問。

淳于承道:“他說秦林逃跑的路上有條河,他要去守株待兔。”

陶臻笑了笑,道:“怕是真要讓他逮住。”

說着,陶臻神色一變,道:“萬一瞿雄和慕容多顏起了歹意,狐蠻蠻豈不是要落在他們手裏?”

“應該不會......”這樣一想,淳于承自己也沒了底,聲音漸小。

可能性似乎不大,但他們賭不起。狐蠻蠻一旦有點差池,他們怎麽跟難訓交差?

二人對視片刻,陶臻把湯婆子塞給淳于承,自己翻身上馬,點了數百軍士随行,趕緊去找狐蠻蠻。

狐蠻蠻把船逆流劃回來可是不少費勁,他拖着秦林的屍體上岸,身上幹幹淨淨的衣服弄得又是血又是水,上岸後踩着衣擺跌了一跤,又是一身泥。

狐蠻蠻氣壞了,一扭臉看見岸邊許多人在等候,都是瞿雄和慕容多顏的兵。這些人就這麽看着,居然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。

就在剛才,慕容多顏向瞿雄進言,要他就地收編俘虜,一塊兒去投奔和德王,輔佐他平定天下。再怎麽說,和德王也是先帝的手足兄弟,皇室貴胄,他雖然造反,可他造的是自家的反,總比把這江山拱手給別人來得強。

對于他們來說,天子的姓氏高于一切,換了姓氏,那就是亡國。

瞿雄起先還不同意,道:“我與淳于承有言在先,要不是他們相助,我們這點人不可能分成兩路,同時擊敗柴、秦。我不能食言。”

慕容多顏遂紅着眼圈把太後對他說的最後一番話說了出來,道:“這都是太後的肺腑之言,她用她和陛下的兩條命換來我們脫離苦海,你讓我怎麽忍心辜負她的囑托?我本不想讓你心裏有太多愧疚,可我的愧疚卻不知該向誰訴說。”

瞿雄微蹙眉頭,望着河上奮力掙紮着劃船的狐蠻蠻。

慕容多顏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,道:“倒不如拿他做人質,換我們一條出路。”

“這......”瞿雄背過身去。

慕容多顏急切催促道:“将軍,快些決斷要緊,遲則生變。”

岸上氣氛不對,狐蠻蠻上了岸,瞿雄不吭聲,也沒有軍士過來幫他。狐蠻蠻眼見着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對,當即心道不好,只得裝作不知,蹲在河邊洗手,暗自琢磨對策。

身後有腳步聲,是慕容多顏走了過來,道:“公子辛苦了,還請上馬吧,我們這就起行。”

狐蠻蠻道:“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裏去?”

慕容多顏笑道:“自然是送公子回淳于将軍那邊。”

“那就不必勞動将軍了。”狐蠻蠻順帶把衣擺也洗了,盡量拖延時間,“我就在這把自己收拾幹淨,待會兒陶将軍會來接我,我說好在這裏等他。”

聽他這樣說,慕容多顏回頭看了眼瞿雄,瞿雄還是一言不發,依舊沒做出決斷。

慕容多顏有點着急了,朝狐蠻蠻伸手,想把他拉起來。

然而手指尖還沒碰到狐蠻蠻,就聽狐蠻蠻冷冰冰道:“你祖宗慕容竟的墳就在通州吧。當初他們逃難來到中陳,慕容竟的夫人半路病死在通州,只好就地埋了。慕容竟悲痛萬分,因此囑咐兒孫,等他死後也要把他送去通州,和夫人葬在一處。”

慕容多顏愣住,不知道狐蠻蠻是從哪裏聽說的這些事。

狐蠻蠻站起來,面對他道:“你們的通州已經丢了,你信不信,你今天敢動我一下,明天你祖宗的墳就會被掘開。”

慕容多顏臉色極難看,可偏還真不敢冒這個險,他瞪着狐蠻蠻,狐蠻蠻倒是一副優哉游哉的模樣,擰着衣擺的水,道:“如果我猜的不錯,你們是打算帶着這些降卒,去投和德王吧?我倒是有幾句愚見,不知瞿将軍肯不肯聽。”

狐蠻蠻越過了慕容多顏,直接和瞿雄對話,也是在提醒瞿雄,這支軍隊到底該由誰做主。

瞿雄被他引出了興致,轉身面對狐蠻蠻以示尊重,道:“公子請講。”

有寬路不走,狐蠻蠻非要往前一步,停在慕容多顏面前,道:“慕容将軍,借過?”

慕容多顏咬牙讓開。

狐蠻蠻四兩撥千斤地打壓下慕容多顏的氣焰,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有說服力。

“于內,淳于将軍和陶将軍收了柴致的降卒,他們現在就要去奪取培州,培州必失無疑。而你們這邊的降卒是秦林的兵,別忘了,他們的家眷可都在培州!你們要是惹怒了兩位将軍,他們進城之後雞犬不留,那你們手裏這些兵豈不是要對你們恨之入骨?如果不是你們帶他們離開,他們本可以回到家園,回到親人身邊!”

狐蠻蠻的話擲地有聲,周圍的降卒聽了紛紛激動起來。降卒的人數多于瞿雄和慕容多顏自己的兵,真要鬧起來,未必是誰占上風。

瞿雄和慕容多顏對視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慌。

“于外,你們去投和德王,你們以為能得到重用嗎?眼下中陳的叛軍不就是和德王本人嗎,既然元嘉皇帝死了,柴致和秦林也死了,和德王何必再去糾結已經丢失的土地,他直接繼位稱帝,和大邺議和,安穩做他的天子不好嗎?中陳本就岌岌可危,再要争鬥,誰知道是什麽結果?那有你們沒你們,對他來說有何分別?反倒是你們曾經是他的敵人,我可不覺得和德王像是心胸多麽寬廣的仁君。你們去了,無非是送死,或是一生不得重用郁郁而終,這就是太後對你們的期許嗎?那她和元嘉皇帝當真是白死了。”

面對生命危險,狐蠻蠻卻是氣定神閑,絲毫不見懼色,讓人不由得把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。他這一番話說完,瞿雄和慕容多顏凝神思索,神色逐漸如冰雪化凍。

慕容多顏長嘆一聲,別過臉去。

瞿雄剛要說什麽,陶臻趕到,一見他們圍住狐蠻蠻,當即大喝道:“瞿雄!你這個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!你看我與你善罷甘休嗎?!”

“陶将軍!”狐蠻蠻朝他走去,神色自然地玩笑道,“陶将軍誤會了,我們是在說話呢,正不知是把秦林這個奸賊的屍首怎樣處置才好。我說人既已死,還是入土為安,也別吓着下游百姓,慕容将軍卻非說把他丢進河裏,你說他壞不壞?”

瞿雄和慕容多顏本以為免不了一場大戰,可沒想到狐蠻蠻主動替他們掩飾,兩人不免都驚訝又愧疚地低了頭。

陶臻倒是不信,剛才他看得明白,情況分明不像狐蠻蠻說得這麽輕松。可既然狐蠻蠻有意放過這二人,陶臻也覺得瞿雄死了可惜,便順坡下驢,但也沒讓他們輕易混過去,只沉着臉含了怒氣對他們道:“當然是要聽我們公子的!無非是看你們也算一片忠心,否則早把你們也給扔進河裏,還能輪到你們在這兒争辯?來人!把秦林埋了!”

“是!”他身邊的士卒出來幾人,在河邊迅速挖坑。

狐蠻蠻騎上拴在一邊的藏虎,笑呵呵道:“兩位将軍,怎麽說,随我們走嗎?”

瞿雄猶豫半晌,往前一步,又回頭看看慕容多顏。慕容多顏狠狠搓了把臉,腳步跟上。

淳于承還在石頭上等着。他們原本說好的是,事成之後瞿雄來領死,慕容多顏自帶他的兵去投和德王,可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,陶臻竟把他們兩個都領回來了,繳了械,看這架勢是來投降的。

二人下了馬走上前,慕容多顏先跪下,道:“罪将慕容多顏,願效忠大邺,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”

淳于承彎腰扶他,道:“慕容将軍請起,往後就是自家兄弟,不必拘束。”

他又看向瞿雄。

瞿雄道:“非是罪将不願棄暗投明,只是怕淳于将軍心中介懷,不敢胡亂跪拜,免得将軍為難。将軍若要殺我,我沒有二話。”

淳于承默默須臾,站起來一把抓住瞿雄的手腕,道:“從前的事,再不要提。”

瞿雄震驚地擡頭,眼眶不由得紅了。他握住淳于承的手,雙膝跪下,失聲痛哭。

陶臻在旁笑吟吟道:“好啊,我大邺又得兩員良将。”

狐蠻蠻耳邊“叮”的一響,系統雀躍道:“狐蠻蠻!恭喜你!任務二完成啦!你的法力增加了10%!”

系統話音剛落,狐蠻蠻便覺身子一輕,周身的酸痛疲憊一掃而空,他的呼吸也變得悠長深沉,每次呼吸間都感覺身體裏有什麽在經脈間湧動。

狐蠻蠻還沒來得及高興,草叢裏窸窸窣窣響,鑽出來一窩小狐貍,圍住狐蠻蠻七嘴八舌,大概意思就是難訓要回京了。

狐蠻蠻急匆匆向将軍們告辭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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