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瓦裂其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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瓦裂其一

難訓從九王府出來時已經是黃昏了,狐蠻蠻等在門口的馬車裏等到睡着,身旁放着個鳥籠子,裏頭赫然趴着一只暈過去的貓頭鷹。

難訓坐上馬車,狐蠻蠻被聲音驚醒,但沒有睜眼,只把頭靠過去,枕在難訓肩膀上,嘟囔道:“怎麽樣?”

“和我們想的一樣。”難訓踢踢籠子,“就是它?”

狐蠻蠻道:“是它。它要去它真正的主子那裏報信,看來咱們這招敲山震虎要奏效了。”

“那你覺得狐白白又是圖些什麽?”

狐蠻蠻道:“它除了想做狐王,肯定還有別的目的。它不會想要錢的,也不會想做官,那麽十有八九是為了感情。”

“對誰的感情,對九王嗎?”難訓笑了笑,“那它可有得是苦頭吃了。”

狐蠻蠻垂眸不語。

不會是九王。因為狐白白是知道狐蠻蠻以前為了九王放棄八條尾巴的,它再蠢也不至于相信九王愛它,何況它一直以狐貍的形态面對難諄,九王府裏從未傳出過九王多了個絕色男寵的豔聞轶事,它怎麽和九王發展感情呢。

想到這裏,狐蠻蠻渾身一震,猛地坐直了身體。

難訓被他吓了一跳,連忙扶着他道:“你怎麽了?”

狐蠻蠻看向難訓的眼神裏驚慌中帶着些心虛,他一時張口結舌,不知該如何解釋。

狐白白會不會把那些舊事告訴難訓?

雖然從前那個“狐蠻蠻”不是現在的狐蠻蠻,但對難訓來說有什麽區別?難訓要是知道狐蠻蠻是為了九王才沒了八條尾巴,那狐蠻蠻豈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?

“我......”

狐蠻蠻支支吾吾,正不知如何開口,外頭的馬夫忽然停了下來,道:“殿下,前頭有只狐貍擋路,是不是殿下養的狐貍啊?”

難訓正要探身出去看,狐蠻蠻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,道:“我去看,我去看。”

難訓雖有些疑惑,可既然狐蠻蠻堅持,他也只好讓狐蠻蠻自己下車。

前面路中央坐着的果然是狐白白。

狐蠻蠻走到它面前,狐白白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道:“把那只鳥給我。”

狐蠻蠻道:“不給。”

狐白白眼珠子往他身後一轉,難訓正從窗戶伸腦袋出來望向這邊。狐白白嘴角上揚,道:“要不,我去告訴他,你和九王曾經的恩恩怨怨?”

狐蠻蠻心髒一沉,猶自鎮定道:“你沒有證據,他不會相信。”

“是嗎,那你的八條尾巴是怎麽沒的?”狐白白起身一步步走向狐蠻蠻,“我的确沒有證據,可我如果告訴他,他心裏一定會有懷疑。你願不願意和九王見上一面,來證明你的清白呢?”

“你......”狐蠻蠻被它逼得後退了一步。

狐白白感受到狐蠻蠻的驚慌恐懼,它愈發得意,道:“這樣吧,我給你兩個選擇,要麽把那只鳥給我,要麽把你的尾巴給我。”

眼瞧着狐白白就要走到難訓面前了,狐蠻蠻越來越慌張,終于崩潰妥協,道:“給你給你!給你!”

狐蠻蠻回到車上,拎下鳥籠子,扔到狐白白面前。

“行了嗎?”

狐白白用嘴拱開鳥籠,在貓頭鷹屁股上咬了一口,貓頭鷹慘叫着疼醒了。狐白白滿意地點點頭,道:“那就祝你們恩愛長久,告辭。”

它叼着貓頭鷹的一只翅膀,拖着走了。

狐蠻蠻看着它消失在視線裏,眼裏的恨意都快要化作幾支利箭射向狐白白了,可狐蠻蠻最終還是只能忍下怒火,回到車上。

難訓道:“你把貓頭鷹給它了?”

狐蠻蠻垂眸,點點頭。

難訓不解道:“可我們不是還要審問那只鳥嗎?”

狐蠻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,唯有沉默。

“......好吧。”難訓不再問,轉而道,“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?”

狐蠻蠻黯然搖頭。

難訓看了他一會兒,想問些什麽,最終還是沒有開口。

馬車停在八王府門前。太子的冊命典禮還未正式舉行,難訓現在就沒有搬去東宮,暫時還住在八王府。

“到了,下車吧。”難訓捏捏狐蠻蠻的手。

狐蠻蠻呆呆的沒動。

難訓朝外面等待的車夫擺擺手,車夫會意,放下車簾,到遠處等待。

“說吧,到底怎麽了?”難訓柔聲道,“你知道不管出了什麽事,你都可以告訴我的,對不對?”

确定已經和狐白白離得很遠了,狐蠻蠻終于繃不住了,他捂住臉,發出了吭哧的哭泣聲。

難訓吓壞了,手忙腳亂地摟着他哄,狐蠻蠻卻突然噗嗤笑了,他笑得歪在難訓懷裏,道:“天吶,它以為我真的這麽好欺負呢。”

難訓茫然道:“嗯?”

狐蠻蠻興高采烈地拉着他下車,回家。

*

正式冊立太子的這天,是由太史令依陰陽五行選定,再經太蔔署官員蔔筮的吉日。典禮在太極殿舉行,由侍中阮乂主持,中書令溫藹代表皇帝授予冊書、玺绶。難訓身穿繡着九條四爪金蟒的太子朝服,向皇帝行三叩九拜大禮。

典禮結束後,難訓先去皇後宮中行拜谒之禮,而後前往太廟,在三師三少的導從下祭祀祖宗,最後皇帝召集群臣,讓太子與他們相見,接受祝賀。

至此,太子的冊封儀式正式完成。

宴席開始,恭維奉承應接不暇,難訓保持着應有的得體微笑,一一回應。

掃視過老四老七時,難訓的目光轉了轉,在他們臉上來回徘徊,笑容越發親善友好,還朝他們遙遙舉杯示意。

然而舉袖飲酒時,借着袍袖的遮掩,難訓眸中精光一閃,忽地露出一抹古怪的笑來。

難訓放下酒杯,和難諄對視一眼。

這時他耳邊傳來狐蠻蠻的聲音。

“我這邊都準備好了,你少喝點酒。”

難訓在心中道:“放心吧,酒都換成水了。”

“真乖。”狐蠻蠻啵了他一口,道,“今天開心嗎?”

“還好。”難訓道,“我有更開心的時候。”

“什麽時候?”

“這還用問?當然是得到你的時候。”

狐蠻蠻禁不住笑了,道:“嗯,嘴很甜,待會兒讓我嘗嘗。”

難訓心猿意馬,臉頰微紅,表面上還要裝得一本正經,實在讓他有些坐立不安。

好不容易挨到宴會結束,天已經黑了,衆人各自散去。

“四哥,七哥。”難訓在宮門口掀起車簾,叫住難谧和難谞。

“太子殿下。”二人恭敬俯身行禮道,“殿下有何吩咐?”

難訓嘆了口氣,道:“在外雖是君臣,可在內,孤還是希望咱們的兄弟情誼一如從前。四哥七哥若是願意,不妨上車來,與孤一敘離別之情。”

難谧和難谞齊聲道:“臣遵命。”

馬車先駛向最近的七王府。

“聽聞七王妃上個月生下了一位小王子。”難訓道,“孤為他們母子備了些薄禮,明日送到府上。”

難谞道:“臣代王妃與孩兒謝過殿下。”

難訓笑了笑,轉向難谧,道:“四哥也有禮物,孤現在就給你。”

難訓說着從座位下面取出一個小盒子,遞給難谧,道:“四哥打開看看吧,孤想知道你喜不喜歡。”

“殿下的禮物,臣自然......”難谧打開盒子,話音一頓,“喜歡。”

盒子裏是兩個巴掌大的金銀擺件,一個是狐貍造型,另一個是貓頭鷹造型。

最要緊的是,它們腳下的底座分別是兩個元寶,且不是大邺鑄造的樣式。

難谞湊過去看了看,道:“這禮物倒是新奇,殿下,臣能看看嗎?”

難訓看着難谧,道:“可以。”

難谧的表情僵硬,難谞倒是很有興致,把兩個擺件翻來覆去地看。

難訓道:“七哥要是喜歡,孤也送你一對。”

難谞笑道:“多謝殿下。這擺件造型獨特,只是臣不明白,底下為什麽刻着‘統魯國’三個字?”

“四哥知道嗎?”難訓看向難谧。

難谧勉強勾了勾嘴角,道:“也許這元寶是統魯國進貢的吧。”

難訓不說話了,就盯着他瞧。

難谞察覺到氣氛古怪,他把擺件放回去,很有眼色地一言不發。

好在七王府很快到了,難谞告辭回家,車裏就剩下難訓和難谧二人。

馬車繼續駛向四王府。

“四哥。”難訓終于說話了,“老九的事,你聽說了吧。”

難谧點點頭。

“他真是不像話。”難訓凝眸于他,神色一斂,道,“只是孤還有一事不明,還請四哥為孤解惑。”

難谧道:“臣必定知無不言。”

“當初四哥和七哥出藩路上,曾轉道通州來看望孤。四哥那時說,你離京前幾日,在宮裏見到了蒼泗的徒弟守福,他和九弟躲在角落裏說了幾句話。這件事讓孤開始懷疑老九。”

難訓深深一笑,那笑容卻像冬日的積雪一般清冷,寒光四射。

“可是為什麽老九卻告訴孤,他從未在宮裏和守福竊竊私語?他已經敗了,實在不必撒謊吧。”

難谧一時張口結舌,說不出話來。

難訓也不再問什麽,直到馬車停在四王府面前。

“四哥。”難訓一字一字道,“我真沒想到,居然是你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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